2008年2月16日 星期六

針線情---「紀念被單」活動側記

文/郭秀麗(新港文教基金會資深義工)

「我十七歲時,祖母往生,當時姑姑與伯伯因為葬禮該採基督教或佛教儀式而爭吵,反而忽略了對親人往生的悲痛和懷念。年歲漸增,我時常會想到這件事,也開始對人面對親友死亡的想法感到好奇。但是華人普遍忌諱談論死亡,所以我想藉用一種形式來引導大家說出心中的感覺。因為「線」具有連接、牽繫的意象,所以我先嘗試在華人報紙的訃聞中用一些往生者的照片作刺繡,在過程中,我覺得每個人似乎都有屬於他(她)的生命故事。」三十出頭的永佳有年輕男性少有的細膩與敏感,說出為何想到以針和線繡出往生親友的想法,也解決了我心中的困惑。
在基金會的地下室,十幾個架著老花眼鏡的女人,用針線拉起過去的回憶。「我的媽媽是個溫和卻苦命的傳統女性。我的阿嬤不喜歡她,也會打她,爸爸又是個嚴厲專制的大男人,在家中她是個沒有聲音和地位的人,印象中常為了護衛我們六個小孩不被阿嬤和爸爸打而身受皮痛。一生當中只有短短幾年脫離束縛而享有自主空間。」秀芳對媽媽濃濃的思念化作密密的縫針,相片上的張媽媽一身素樸,秀芳用心的為媽媽的頸項添上一串圓圓的珍珠項鍊,也在衣服上加上自創的花樣,在心中慈愛的媽媽一生清苦,應該享有這些女人喜歡的飾物。「我的妹妹29歲就往生,因為庸醫誤診而得妊娠毒血症。讓我無法接受的是,她來我家住了兩個晚上,回去隔天清晨即撒手人寰,抛下出生甫三個月的嬰兒。她身體不適時曾哭著告訴我,她很怕死,因為想要看著孩子長大。」回憶中盡是不捨和悲傷,繡完慈母,秀芳再繡么妹,想到來不及看著孩子長大的年輕母親,我強忍著欲滴下來的眼淚。
我的手中,繡著素為謀面卻是外子一心感念的「阿公」,他本想親手縫繡,但縫了幾針之後就忙著出國而要我接續完成。有關阿公的故事,我已聽了幾十遍:「以前住在寮仔(咬仔竹村),阿公挑著菜擔沿著鐵軌到北港販賣,回來時卻只換糕餅回來給我吃。擔心我年紀小走路上學危險,直到八歲才讓我上小學,而且為了讓我離學校近一些,舉家遷到新港國小旁邊、舊火車站的附近。臨終還交待我媽媽一定要讓我讀大學,即使賣掉田產在所不惜,如果他在,我一定會很孝順他。」無法代替行孝的我,幫慈愛的阿公「穿」上直條的西裝,配上一條領帶,聊表敬意和謝意。繡完他的阿公,我再繡他的阿嬤,相片上眉頭深鎖,緊抿嘴唇的阿嬤,聽說性情剛烈,最後以激烈的手段結束自己的生命,我縫繡著,心中揣想,是否單生一女兒(婆婆是獨生女)沒有生男,讓這個女人一生無法快樂?這答案已永遠無解。
「紀念被單的意義不在於繡得像或不像,而是過程。」永佳如此強調。在針線一上一下間,我們喟嘆悄然流逝的歲月。那出生三個月尚無法辨識慈母面貌的男嬰現已是高中生;阿公一心一意疼愛的小孫子,也已是中年男子。生命的長河,緩緩流淌,無論唏噓、悲傷、感恩或懷念,往者已矣!只是,活著的我們是否也應該開始思索如何編寫自己的生命故事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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